我听到的又是我妹妹的声音
没有想到,这是一封与“今天”关系如此密切的信没有想到,老范也将“明天”和“今天”如此牢固地联在了一起没有想到,我的“不太对劲”如此明显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也许是所有人,也许“老六”、保安甚至小于也都已经注意到了我“不太对劲”我将信放在大腿上我想起了老范下午的举动他也坐到了长椅上,他用右手拍了拍我的左腿我不安地低下了头,就好像老范正坐在我的床边娓娓道来我没有将他的手推开我听得很认真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很累”我说,“真的太累了”
我绝望地坐起来,靠到床背上,然后,慢慢将话筒放下马上就是“明天”了,我女儿的意思其实没有错我感觉极度的空虚和莫名其妙的懊悔在咬深圳晶报登报电话噬着我的生命我需要安慰,我需要温暖我想起了我扔在床角的那封信那是老范写来的信我猜想那是一封情书我只收到过那位摄影记者和我丈夫的情书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希望老范写来的是一封情书我希望看到老范的浪漫这浪漫当然是出现在今天的唯一与今天不相称的格调但是我需要现在我需要
“我说的不是现在”她说
妹夫自杀竟是因为电信诈骗
“我的意思是明天”她说,“明天一早你就要去将它取出来”说完,她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三更半夜,女儿又来电要求我马上把钱取出来,换成美元寄给她老范的信原来也不是情书,而是表达他对我的担忧,他觉得我今天表现异常妹妹则来电告诉我,妹夫自杀,是因为电信诈骗引起的抑郁症
我对性生活的兴趣越来越低,丈晶报夫将目光转向了其他的女人我们甚至差点离了婚他到离休后,也不愿意回家与我安享晚年……沉浸在回忆中的我被门的响动声拉回来门口放着一封信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电话铃又响了我烦躁地拿起了话筒我真想对着它高喊一句:“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谁都不肯放过我谁都说“明天”要来电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天”是一把利剑它握在所有人的手上它让我对自己经历的最特殊的“今天”充满了懊悔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将自己的存款转移到绝密账号上是一个大错,一个无法改正的大错,一个将会被人耻笑多年的大错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顾警官的身上了但是我女儿做了那样的噩梦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正在等待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躺了很长一深圳晶报广告部段时间之后,我还是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睡意更奇怪的是,我与过去的联系也被刚才的这个小插曲彻底切断了我的头脑中只有对“明天”的恐惧闹钟的走动这时候听起来特别清晰,也让我特别烦躁我知道,“明天”很快就要变成“今天”了我知道,这即将到来的“今天”仍然是最特殊的一天我知道,我经历的这最特殊的“今天”永远也不会过去哪怕公安机关的侦破结果洗净了我的耻辱,哪怕“泼出去的水”像回放的画面一样又回到了我的账号上,这最特殊的“今天”也是我生命中的阴影可是,“明天”就要变成“今天”了,这意味着高悬的利剑将要刺入我的心脏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够平静下来?我怎么才能够让我女儿平静下来?
“活着比什么都好”我妹妹说,“晶报电子版在线阅读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电话铃又响了电话铃又响了这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放过我?我心想我将手压在电话机上,我真的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了关注也罢,关心也罢,现在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要自己的头脑尽快平静下来,尽快进入睡眠状态我需要为充满悬念的 “明天”积攒一点精力啊我已经累到极点了
“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说
电话铃仍然在响我知道如果我不接起来,它会不停地响我极不耐烦地拿起话筒听到又是我女儿,我一下子就火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电话?!”我气愤地说
女儿再次要求我取出存款
神秘来信原来不是情书
上期回顾
近段时间,晶报正力推“曝歼骚扰诈骗电话”相关报道,巧的是,作家薛忆沩的最新长篇小说《空巢》正是以电信诈骗为背景深圳晶报报电子版,通过一位“空巢老人”扭曲的“一天”和异化的“一生”,用精准又诗意的语言呈现魔幻的现实和荒诞的历史,叩问生命和生活的意义7月18日起晶报开始连载这部12万字的小说,以飨读者
她的口气让我无法忍受“现在是半夜”我说,“你让我到哪里去取啊!”
本期提要
“你太让我不放心了”她说,“你让我一分钟都不得安宁”
我女儿没有说一句抱歉的话“我后悔极了,”她说,“真是不应该让你保管那笔钱”
“我不想再跟你多说废话,”她说,“你要马上将它取出来,换成美金寄给我”
我妹妹沉默了一阵之后,说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我她认为现在是告诉我的时候了那是关于我妹夫的事我知道我妹夫去年是因抑郁症自杀的我知道我妹妹只是趁他熟睡时离开了十深圳市晶报多媒体五分钟,到楼下去取那把网购的雨伞她没有想到事实上他并没有睡着她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用玻璃杯割开了自己的喉管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得上抑郁症的“真实原因”我妹妹说,他是因为被人诈骗,想不开,才得上抑郁症的有一天中午,他一个人在家午睡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自称是他老同学的人打来的电话,对方用三言两语就让他相信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他连对方报出的姓名都没有听清楚老同学说自己开车撞了人,伤者正在医院接受抢救他说他自己卡上的钱已经不够支付伤者家属提出的赔偿费用了,他又不想惊动自己的家人他请求老同学的帮助我妹夫心急如焚地去银行,将两万元存款转到了老同学提供的“伤者家属”的账号上我妹妹下午回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深圳晶报广告成了电信诈骗的受害者我妹妹没有责备他没有任何人责备他但是他却不停地责备自己他整天都不出门,整天都睡不着觉,整天都只说一句话“我对不起你们”他反反复复地说他很快就被诊断出患上了抑郁症,而且病情发展的速度超出医生的想象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气愤地说
她的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生气地问
“永远都要记住,天塌不下来”我妹妹说,“一定要想开一点”
我妹妹意识到我很不想说话“没有别的,”她说,“我只是想对你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想开一点她注意到我很快就接起了电话,问我为什么还没有睡觉“我知道你还会来电话啊”我挖苦地说我妹妹没有笑她说刚才与我通话之后她还是感觉非常不好“你真的没有事吗?”她晶报登报电话关切地问
“马上就是现在”我说
我走到客厅,在沙发上的报纸堆里找到了自己的眼镜,又马上回到了床上我将老范的情书打开我希望它能够将我带离今天,带离我的恐慌和疑惑,带离我的空虚和懊悔在信的开头,老范用平时对我的称呼称呼我然后他解释说他怕打电话会惊动我,所以采用了这种“无声”的方式我有点陶醉地想,这种“无声”的方式其实是表达情感的更传统和更浪漫的方式可是怎么回事?老范接下来表达的并不是他对我的感情,而是他对我的担心老范说,早上在购物中心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我的状况不太对劲而下午我坐在长椅上的样子让他意识到我的状况还在恶化他说他七点钟来敲门的时候,本来是想要进来与我谈谈的但是,他看到我好像非常紧张,就没有深圳晶报记者电话敢提出来他说他非常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帮我在信的最后,老范提醒我,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说出来,不要窝在心里他说他明天上午会给我电话,看我的情况是不是有好转,看我愿不愿意跟他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你让我一分钟都不得安宁”我气愤地说
插画/勾特
“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我重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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