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庚子年大年初一的晚上,当大家在家中吃团圆饭时,深圳市疾控中心主任夏俊杰通知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所长梅树江:邮轮歌诗达·威尼斯号第二天清晨要在蛇口靠岸,船上有多人,有9个人发热,需要立即准备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和采样。
邮轮上人数众多,彼此大多互不相识,活动范围大,人员活动和接触情况难以摸清,“我们面临一个严峻的考验。”梅树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带队来到蛇口港,开始了长达20个小时的惊心之旅。
如今,在全球多艘邮轮陷入新冠肺炎传播疫情之后,回过头去看那一天的经历,每个参与过这艘邮轮应急处置的工作人员,都感到后怕且庆幸。
大年初一深夜,
他们冒着风雨跳上邮轮
“歌诗达·威尼斯号上人很多,旅客名,船员名,而邮轮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万一有新冠肺炎病人,传播风险很大。所以,深圳市委市政府、南山区、海关和市卫健委都非常重视。”接到通知时,梅树江等人都还在办公室加班。自从1月14日深圳市疾控中心筛查出首例核酸阳性的病例后,他和所里几位同事就一直吃住在单位。
而在此之前,深圳海关已经为邮轮入境事宜忙了一个通宵。
1月24日大年三十中午,深圳海关就接到了歌诗达·威尼斯号将于1月26日在蛇口邮轮码头靠岸的通报,但具体入境时间、入境时船上有多少人员、有没有疫情重点地区旅居史的旅客、是否存在染疫情况,都没有确切消息。深圳海关卫生检疫处负责人立即拨通歌诗达·威尼斯号邮轮运营公司的电话,了解核实。
海关领导和疫情防控指挥部的专家们连夜召开会议,研究讨论邮轮入境事宜。当时正是除夕,大家在办公桌上将就吃了一顿年夜饭——方便面,会议直到凌晨才结束。
在确认邮轮情况后,深圳海关疫情防控指挥部立刻向深圳市防控工作领导小组报告,提请市里做好应急预案,同时向市委市政府值班室、市口岸办、市卫健委等联防联控单位点对点通报,对采样、留观、集中观察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提前研究、分头准备。负责联系的工作人员当天打了不下个电话,嗓子冒烟,最后嘶哑失声。
获悉情况后,广东省委主要领导立即做出批示,深圳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连夜部署落实,市政府立即制定处置工作方案,并在现场设立指挥部,要求做到“绝对安全,万无一失”。南山区委区政府、市卫健委、市文体旅游局、市交通运输局、海关、边检、蛇口邮轮母港、邮轮公司等第一时间成立应急处置工作组,启动应急预案。
与此同时,深圳海关疫情防控指挥部紧锣密鼓部署,一方面向各有关单位实时通报船上情况,另一方面研究制定入境检疫工作方案。
如何确定科学登临时间、地点?如何安全、高质高效完成登临检疫?如何做好确诊病例和下船人员后续安置工作?专家组一遍又一遍地对方案进行反复评估、研究。
“早一点检疫、少一分风险!”指挥部最终决定,在第二天凌晨实施登临检查,在邮轮返航行进过程中开展检疫。各项准备工作也紧张有序推进起来:紧急联系海事局,结合邮轮航线商议确定在引水点登临;通知邮轮按时抵达指定位置;由船方提前安排船上所有人员填写《健康申报卡》;选派业务骨干乘船出发前往引水点登临检疫,将人员依据发热、旅行史、接触史、呼吸道症状等情况分六类进行处置;在岸上找好合适的隔离场所、医护人员,提前做好调配安排……
根据前方不断传回的消息,市疾控中心应急办主任何建凡草拟了近10个版本的应急处置方案,最终,应急处置组敲定:如果有发热旅客被确诊,立即将他们送医院隔离救治,并启动流行病学调查,摸清他们在船上的活动范围,确定密切接触者;同时,南山区提前将预定的隔离安置酒店清空,做好消毒处置。
当晚10时许,市疾控中心党委书记邹旋接到应急指挥部的指令,需马上安排一个年轻同志上船协助海关工作。公卫医生高玮接下了这个任务,他跟安徽来深看望他的母亲打电话说晚上有紧急业务不能回家,就立即出发了。
那天深夜的蛇口码头很冷,刮着大风,大雨如注。凌晨1:30左右,深圳市疾控中心和海关的登轮检疫突击队到达蛇口码头,登上引航船,在漆黑的海面上颠簸了2个多小时。“当时邮轮的速度很快,引航船开到最高的速度,终于接近了邮轮。下雨,爬软梯子登船很危险。大家要抓住5分钟的‘时间窗’,直接跳到邮轮上。船体湿滑,有位海关工作人员滑了一下,差点坠海。”高玮说。
光是《健康申明卡》就看了近十箱
大年初二凌晨4:30左右,队员们成功登上了邮轮。在登船前,他们已经与船上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得知有9位旅客曾经出现发热症状。上船后,大家就开始着手对旅客及船员进行逐一排查。
海关人员主要的工作是重点筛查居住地、现病史、旅行史、个人暴露史、病例密切接触情况等资料,光是《健康申明卡》就看了近十箱。“当时确实紧张,压力很大。”梅树江回忆说,邮轮在外航行一周,人员在船上的活动情况无法完全掌握,“大家都是游客,彼此不熟悉,活动范围大,人员流动、接触情况不像单位和工厂容易摸清楚,这给人员排查带来很大的难度,怎么发现关联性,确定每个人的活动范围,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最严重的考验。”
紧接着,每个房间门被逐一敲开,船上所有人员都要接受体温检测。等所有排查工作完成,已到中午。
排查的结果:湖北籍旅客有位,人有过武汉居住史或旅行史,4位旅客体温异常,其中包括3名儿童,而此前上报曾出现发热症状的9位旅客体温恢复正常。他们当中会有新冠肺炎患者吗?所有人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给13人采样,累晕疾控专家
这个答案由深圳市疾控中心病原生物研究所解开。病原生物研究所主任技师房师松清楚地记得,接到任务是1月26日清晨6:40,当时刚躺下2个小时——疫情开始后,市疾控中心承担了全市病例的实验室复核与确诊工作,工作量巨大,为了缩短确认时间,他们往往要加班加点才能把当天的样本全部筛查完。
他来不及洗漱,匆匆叫上多年搭档、副主任医师武伟华,拿上采样工具,与梅树江等人一起赶到蛇口,与南山区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一同登船,对4位正在发热和9位曾经发热的旅客进行采样。
因为天冷,房师松在厚厚的几层衣服外套上了防护服,迎着码头的冷冽寒风,感觉正好。以往,他只在电视上看过邮轮,第一次来到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才知道,邮轮原来有这么大!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外籍船员,才知道,这是一艘国际邮轮。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如果有新冠肺炎患者,就麻烦了!工作了20年、经历过SARS、人感染禽流感、甲流等公共卫生事件的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工作人员陆续爬过船员递来的梯子,走进船舱,核对排查结果后,拿着名单,对有发热史的13名旅客逐一进行采样。
发热患者被安排在各自房间隔离,以避免他们在邮轮里来回走动增加疫情扩散的风险。疾控人员穿着防护服、提着采样箱、流调物资和消毒装备,挨个房间去找这13位旅客。“他们的房间分散在邮轮各层各个角落,有的在2楼,有的在7楼,有的在东边,有的在西边,有好几次我们都是从船头走到船尾,仿佛径直穿越了一个足球场。”南山区疾控中心的魏淑兰说,“那天我们的运动步数绝对在2万步以上。”
采样的同时,市、区疾控中心人员一起开展了初步的流行病学调查,详细询问13名发热者的发病过程、有无湖北地区居住史、旅游史及野生动物接触史等。
为防止可能的病原传播,邮轮把中央空调关了,里面就跟以前的绿皮火车一样,又热又闷,空气浑浊。邮轮的房间,尤其是没有窗户的内舱房,通风性很差,排风系统是内部循环的,如果有确诊患者,很容易发生大面积传播,这里不适合做集中隔离点。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人员安置工作将是个大难题。
由于穿着防护服时间过长,大家的护目镜开始起雾,路看不清,走路有点摇晃,戴着N95口罩,呼吸本来就很艰难,一爬楼梯大家就累得够呛了。
给第五个人采完样后,武伟华开始喘粗气,房师松知道他着急,“大家都迫切希望工作能早点完成,早点出结果,但是我们连续工作了11天,前一晚几乎没睡,又身着防护服,处于闷热的环境,呼吸困难,随时可能会晕倒。”于是他叮嘱武伟华:“一定要稳,动作要慢。”
被几层厚衣服包裹着的房师松其实也难受得很,完成采样后,他倒在长椅上晕厥过去,后来同事发现不对劲,把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全部阴性!
让所有人都松口气
下船后,脱下防护服,房师松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一看:未接电话80多个,全是岸上指挥部领导打来的。“如果出现病例,那这多人怎么安置?领导们的心一直在悬着。”房师松和同事带着样本,火速赶回市疾控中心的实验室。为了确保准确性,实验室采用了双试剂、双机同时检测。
所有参与处置人员都在等候检测结果,领导们不断地打电话进来,房师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坐在仪器前,死死地盯着这13个样本出结果。17:38,结果出炉,他马上给应急处置组组长打“阴性!全部是阴性!两种试剂、两台机器结果一样!”隔着电话,房师松似乎都能感觉到领导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处,然后非常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声“谢谢”。
得知这个结果,船上岸上的人们都松一口气。
为安抚隔离旅客,
他们想尽办法
4位发热病人在采样结束后就穿上防护服,在梅树江的引导下,家长陪同,由负压救医院隔离观察。与此同时,名有武汉旅行史、居住史、接触史的旅客由专车接到定点酒店,集中进行医学隔离观察。其他旅客接受详细登记后被送至地铁站、高铁站和汽车站。
南山区疾控中心与蛇口街道办、医院、区慢病院及片区民警共同承担观察酒店的管理工作,南山区疾控中心负责整个观察期内各驻点部门的协调、沟通。
这是第一批启用的集中隔离观察酒店,管理、运营、应急、各方协调等方面在前期都属于空白,区疾控中心派驻两名工作人员常驻酒店负责日常保障工作,时刻把握观察酒店里的动态,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