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根,浙江籍上海人,原《蛇口通讯》总编辑坐在笔者面前,这个70多岁老人回顾近50年的新闻生涯,他认为在蛇口的那段日子是“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是最为彪悍的篇章1985年2月28日《蛇口通讯》刊发的《该注重管理了——向袁庚同志进一言》如一个威力强大的冲击波,炸开了禁锢多年的舆论环境袁庚也因以民主的态度“宽容纳谏”,且文章“不用送审”的批示,而再次激荡和召唤了更多年轻人投奔蛇口
1987年初,音乐人李跃飞写来的申诉信称,因疑其偷窃了香港人康先生的财物,他被蛇口公安机关抓去“逼打成招”,39天受尽折磨在确定其没有偷晶报在线阅读东西后被释放,警方警告他“出去后不准乱说”韩耀根派出记者经过核实调查,确有其事舆论监督“公检法”,这种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甚至是犯了“天条”的事各方面的关系找上门来,或者要请吃饭说情,或者匿名信件威胁“蛇口若真是民主社会,就不能不为民伸冤”,经过反复权衡,韩耀根决定刊发
唐洁/文
在韩耀根看来,袁庚不仅拿蛇口开刀,拿自己开刀,为蛇口缔造舆论的宽松环境带一个好头,更可贵的是,当《蛇口通讯》“出了问题”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报纸正在审批的《蛇口通讯》刊号也被紧急追回,蛇口高层发生极大震动中央让新华社人民日报驻港首席记者来核查袁庚说:“只有姚依林和我有资格辟谣,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别人怎么知道是谣言深圳晶报地址?至于韩耀根同志把这话在《蛇口通讯》上捅出来,不能怪他,因为我们已授权给他错了我们检查,用不着韩耀根检查”
回到上海,韩耀根在写作系列文章《有胆有识的企业家袁庚》时几乎是连夜一气呵成,其间泣不成声,激动不已这组有关蛇口的报道好像一把炙热的烈火,在全国迅速引起“蛇口舆论热”和“投奔蛇口热”,招商局蛇口工业区第三期干部培训班的班长车国宝就是看了文章前来投奔蛇口的韩耀根接到许多读者的来信,四川大学一个毕业班的同学写信表示要齐齐奔往蛇口
在蛇口办一份报纸的念头在袁庚的脑海中已经琢磨了两三年他的理由有两个,一方面他希望舆论能让更多年轻人投奔求贤若渴的蛇口,另一方面他想把报纸办成一面镜子,让干部照照镜子擦擦脸深圳晶报电子版头版为了接受韩耀根的采访,他专程从香港赶回蛇口
就在韩耀根全心投入办报之际,一封署名为“钟高”的信塞到了《蛇口通讯》报的门缝里信中威胁:“请你不要再玩这场游戏,否则……”将纸条交给袁庚,袁庚看完后嘿嘿一笑“不用管他,总有人害怕舆论监督害怕是好事”
1984年12月28日,蛇口工业区党委的机关报《蛇口通讯》试刊韩耀根成了这份报刊“文责自负”的总编辑报纸文责自负,总编辑有终审权上任第一天,韩耀根已经写好一封没有日期的辞职信,他随时准备被“撤职查办”
1984年5月,韩耀根再次来到蛇口与袁庚详谈办报事宜,还是海景餐厅,还是喝着咖啡袁庚的开场白让韩耀根更加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袁庚说:“有个屋子门窗紧闭多年,突然有一天有人打开了一扇窗户,屋晶报电子版在线阅读子里有人打了个喷嚏,于是争论来了:有人说打开窗户细菌进来,要关窗;有人说窗户还需要开多一点,开大一点;而更多的人沉默着观望”袁庚希望韩耀根“用父母之心办张小报”,不搞“成绩缺点二八开”,实事求是,敢于讲缺点,揭露阴暗面说到这里,袁庚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我们实在封闭了太久,舆论要发出不同的声音!”他解释“父母之心”的意义:“我们讲缺点,是站在热爱改革的基础之上,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情”韩耀根多次在交流中眼含泪花,他感到袁庚不仅希望办一份小报,更渴望制造一个民主而宽松的舆论环境这样的新闻环境在当时的国内是用放大镜都找不到第二处的
“你敢写我就敢登”韩耀根毫不示弱
大年初一,韩耀根去拜年,也跟同仁们就来稿深圳市晶报多媒体征求意见赞同者有,忧虑者也有,更多的人劝韩耀根作罢大年初二晚间,几经踯躅,韩耀根还是拨通了袁庚家的电话,说有篇批评他的文章要登报,是否要送审?袁庚的回答干脆利落:“不要送审,是否刊登由编辑部来决定不懂新闻的人凭什么来审懂新闻人的稿?”次日,韩耀根仍旧不踏实,把文章送到袁庚家中,他摸不清袁庚承受批评的底线在哪里夜里11点,他接到袁庚的电话,“稿子看过了,一字不改,照发我们就是要在这个地方缔造一个让大家畅所欲言的民主社会” 大年初四一早,韩耀根就到袁庚家取回稿件稿件上袁庚批注:“这封信的内容写得很好,基本符合事实,可以一字不改加以发表,别人有不同意见也可以刊登讨论只是建议,不是审查,以后也不要送审除非深圳晶报地址牵涉根本方针政策,本人又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多征求大家意见总比编辑部少数人意见更全面”袁庚批语触动了几十年来的新闻传统同级报纸刊登批评领导的文章,也是一次冲击领导干部体制的挑战
“老兄,你终于来了!”
多年后,在袁庚的儿子袁中印看来,《进一言》不过是在一定程度上“回归常识”
1983年7月20日袁庚出席蛇口工业区举办的新闻发布会(蛇口招商局档案馆供图)
1987年《蛇口通讯》第一期,以《抓你是对的,放你也是对的》为题报道了此事人们几乎是头一遭在媒体上看到批评“公检法”的报道,舆论哗然与此同时,偷了港人康先生钱包的小偷被逮住,李跃飞“沉冤昭雪”北京的《法制日报》等媒体转载之后,公安部副部长、最高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还专程飞抵蛇口调查,肯深圳晶报招聘定了《蛇口通讯》“舆论监督”的作用和做法公安部门向李跃飞道歉,《蛇口通讯》对此又作了如实报道涉案民警也因此被开除出公安队伍
一见面,袁庚就伸出宽大的手掌迎上去,“老兄,你终于来了!”在海景餐厅,袁庚与韩耀根进行了4个多小时的长谈“太愉悦了”, 30多年过去了,韩耀根记得每一个细节,仿佛就在昨天袁庚说,自己一踏上码头,随行者前呼后拥,唯恐照顾不周,“无非因为这些人的官职和工资由我决定”袁庚告诉韩耀根,他希望在蛇口营造一个民不畏官、官畏民的新风气,让官员们受到大家的监督……韩耀根手中的笔在飞快地记录,心中热血澎湃最后,袁庚提出办一份报纸进行舆论监督的设想时年42岁的韩耀根,激动地说:“袁董,我愿意来!”
报纸办起来深圳特区晶报新闻了,袁庚说,除不能反对共产党,不能搞人身攻击之外,凡批评工业区领导人的文章,都可不审稿
在蛇口办报,除了不能反对共产党,不能搞人身攻击之外,凡批评工业区领导人的文章,都可以不审稿
2月15日,韩耀根找到周为民,表达了想让他在报纸上“放放炮”的意思,“我想用你的文章来试探下,袁庚对‘民主’是不是叶公好龙”周为民不置可否两天后,一个电话打进韩耀根的办公室
1983年,受时任广东省委书记任仲夷邀请,包括韩耀根所在的《世界经济导报》等全国11家媒体记者来到广东采访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听说韩耀根要写袁庚,高兴地说:“这个人是‘解放牌’的要好好写啊”
“报纸要敢于登批评文章,甚至包括我在内的批评文章”
如果说《进一言》拉开了《蛇口深圳市晶报多媒体通讯》舆论监督的大幕,那此后的舆论监督报道则让蛇口成为更多热血青年心中的圣地据统计,此后《蛇口通讯》15期共刊发群众投来和记者采写的批评稿件50条,其中指名道姓批评党政负责人的5条这些文章尖锐泼辣,热情中肯
1985年2月,他指示韩耀根,《蛇口通讯》要让老百姓发出声音,监督干部,“可以从我开始,进行批评”拿自己开刀?韩耀根既激动又将信将疑,他也想看看袁庚是作秀还是真心为之采访中,他发现许多人对蛇口的方方面面都有意见,但是没有人愿意在报纸上公开说韩耀根想到一个人——蛇口地产公司副总经理周为民,他是“清华三剑客”之一,在蛇口有着“敢犯颜直谏”的名声,平日里他对工业区管理的意见很是尖锐
1985年2月28日,《该注重管理了——向袁庚同志深圳晶报电子版进一言》在《蛇口通讯》第三期头版发表文章列举蛇口工业区在企业管理上的种种弊端,配发的《“恐惧”,告别吧!》的评论说“直感一股清新的民主之风正徐徐吹来……”
“总有人害怕舆论监督,害怕是好事”
“批评袁董的稿子我来写,你敢登吗?”周为民的语气中充满怀疑和挑衅
日本三洋电机厂管理严格,禁止流水线女工在上班时间喝水、上厕所女工们集体到报社投诉《蛇口通讯》以《300个三洋女工在回答》为题报道了此事日方立刻根据中国国情调整了管理方式,向女工道歉,在厂区设置茶水间,开放厕所在深大就读的日本留学生还将文章内容传播到了东京,日本的报纸也关注和报道了这件事
周为民提出一个条件,稿件以匿名的方式发表,但是要作为二人的共同作品韩耀晶报根答应了,并约定对方,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让包括袁庚在内的第三人知道次日,韩耀根收到一个信封,信封里的文章署名“名匿”文章通篇大字报的语气很重,内容精彩,入木三分为避免文章火药味太足,韩耀根除了让一些语气变得缓和些,还将标题修改为《该注重管理了——向袁庚同志进一言》,署名换作了“甄明伲”稿件旁配发了题为《“恐惧”,告别吧!》的不到300字的短评
袁庚以出人意料的豁达姿态纳了“甄明伲”一谏的行为似舆论界的一颗原子弹,冲击波层层弥漫开来《羊城晚报》迅速采写并全面报道“进一言”,《南方日报》以《“甄明伲”文章的前前后后》跟进3月23日,《人民日报》全文转发了《进一言》,并在文首黑体导读“他认为群众有意见就应该公深圳晶报新闻开讲只要不是对党和政府恶意攻击,不是人身诽谤和造谣中伤,便应当欢迎”《进一言》获1985年度全国好新闻特等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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