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尾借音协律?从徐铉《梦游三首其一》说开
文|陈曦骏
梦游三首其一
徐铉
魂梦悠扬不奈何,夜来还在故人家。
香蒙蜡烛时时暗,户映屏风故故斜。
檀的慢调银字管,云鬟低缀折枝花。
天明又作人间别,洞口春深道路赊。
这首诗是典型的押平韵的仄起的七律,但是我们读来有些奇怪,首句的“何”字按照律体的读法怎么也不舒服,按照平水韵部来划分,何字属于五歌,家,斜,花,赊属于六麻。如果按照平水韵来划分,何字肯定是不押韵的,如果不押韵首句的位置这里应该是仄声。这里却用了我们通常读做平声的“何”,这却又是为何呢?既然已经确定徐铉这首是七律了,那么我就要看这个“何”字在唐代的韵书上是不是押韵,自陆法言《切韵》后,唐代至宋初先后根据《切韵》修订《唐韵》《广切韵》《广唐韵》,到了宋代太宗太平兴国二年时修《广韵》。徐铉的创作时期包含在宋太宗,“何”字可参照《广韵》分部。“何”在《广韵》中在下平七歌部,而家斜花等字在九麻部。而且在运用中两部韵不存在通押的创作实践。在这首诗中何字显然是不押韵的。但是押平韵的七律中首句不押韵,那么首句尾字应为仄声。“奈何”这一短语中根据何字的取义,显然应该是读平声。那么这里就可能会涉及到古人在格律诗词创作中的权宜之计,多音字借音。何为多音字借音,取甲读音之义,读乙音来使得原本不合律的诗句变得合律。在格律诗中:看,教,望,听,论,过,司。这些字在格律诗是平仄不分使用是司空见惯的,可以不用考虑平仄语义问题,因为历史的嬗变很多平仄音的异义已然趋同。但是而有些诗词借音是相对明显的,比如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黄景仁的《绮怀其十六》露槛星房各悄然,江湖秋枕“当”游仙。这两个字都是用平义借仄声避三平尾。同样“春风犹自疑联句,雪絮相“和”飞不休。”“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和”在这里是唱和,“传”是传驿意思,是平义用仄声。这都是格律诗多音字借音合律的明证。但是这些借音都还是句中的借音,句尾的借音,用韵的借音,专有名词的借音相当罕见。那么《梦游三首其一》中的“何”字,到底是不是句尾借音的现象的应用呢?那么我们就要找“何”在中古汉语中是不是多音字。“何”字在《平水韵》《广韵》中同属上声哿部,反切注音为胡可切。那么可以说明徐铉在创作中,在“魂梦悠扬不奈何”句中,去“何”字的平声义,读上声音以协律。那么如何看待古人在格律诗创作中的“借音”呢?本文在前面已经讲过,这是一种权宜之计,是诗人一种为合律的技巧使用。但这种技巧的使用频率并不算高,如果句中的借音如“一弦一柱思华年”这种借音,偶有为之也未尝不可,毕竟借音目的是以义为主的同时照顾音律。但是如类似本诗中出句句尾用借音,同时还是“奈何”短语固定搭配时借音协律,我认为是当避则避,不算可取。这是古人在作格律诗的一种尝试,但正如杨逸明先生指导我时说的那样:“古人的尝试并不都是成功的。”这一种协律的权宜之计,在古人作品中应用比例很低,这就是说明在古代句尾借音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陈曦骏供职于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公安文联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著有《晚唐五代诗史》,诗词作品及鉴赏类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诗学》《晶报》等报刊杂志,曾获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总冠军,七夕特别节目冠军,多次在中国教育电视台、吉林卫视等电视节目及央视频、新浪微博、腾讯新闻、抖音、云听fm等新媒体平台文化栏目担任文化嘉宾。
编辑/章雪芳审核/小楼听雨校对/冯晓